“试图给投资人上课的投资人”丨大北窑14F
(来源:东四十条资本)
风险投资是一份理性主导的工作吗?理论上,答案显然是肯定的,毕竟本质上风险投资诞生于成熟的市场经济,建立在复杂的交易上,拥有大量的数学模型做支撑。
咱再说的实际点,风险投资的社会分工就是帮助人们实现“财富增值”。因此无论是基于自身欲望也好,还是基于对LP义务也罢,完成一次风险投资,就是要学会看三张表、学会CFA、学会精确地洞察到潜在的会计异常,必须要有坚实的理性判断打底。
不过放在风险投资史的角度上,这个答案似乎就变得不置可否了。似乎很少有其他行业,会像风险投资这样,有大量“意外”“失误”促成的投资案例。也很少有其他行业会像风险投资这样,头部的标杆人物,鲜有所谓的“科班”出身,他们学天文、学物理、做媒体、学音乐,谈论“看人”的哲学,这些似乎都不妨碍他们在商业上获得巨大成功。
这是我自从加入投中以来的最大疑惑,也是我决定和王京对谈的原因。
王京是投资人,工作了十五六年——当然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从3年前开始,他决定做一个小课堂,把风险投资变成一门系统性的学科,帮助年轻的投资人成长。如今,每个周末都会有超过150名一级市场的从业者们前往他的课堂,根据我(潜伏)在群里围观到的报名情况,学员从头部VC/PE、企业战投一直覆盖到了互联网大厂。
我觉得他很适合回答这几个问题:风险投资,到底能量化到什么程度?一名合格的风险投资人,到底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技能?风险投资行业存在“传帮带”吗?如果存在,哪一部分是可以教的,又有哪一部分只能靠自己悟呢?
本期对谈嘉宾:资深投资人&知为小课堂发起人王京
风险投资,可以成为一门课吗?
蒲凡:我之所以想和京哥聊聊,是因为他命中了我长期以来的一个疑问,也是我们编辑部长期以来的一个偏见,那就是投资到底是不是一个理性的结果?他最近正在忙活的一摊事,就是把投资一套系统的理性工具,用课堂的形式传授给其他年轻的投资人。
王京:这个话题确实很有意思。我从2009年开始做风险投资,最早在一个人民币早期天使机构,中间又经历了美元VC,2016年我们又成立了自己的机构,到今天已经十五六年了。在做这么多年的工作当中,实际上我一直在思考刚才提到这个问题,风险投资到底是什么?它的底层逻辑有哪些?它有哪些可被量化,哪些不可被量化?哪些可被结构化,哪些不可被结构化?也包括,它是感性还是理性的?
其实很简单,我可以先提一个问题。你认为艺术、美术、绘画、音乐、文学创作、雕塑等等是理性的还是感性的?
蒲凡:我认为它就是感性的。
王京:是感性的,那它能否被理性地去学习?
蒲凡:可以。
王京:可以,但是……
蒲凡:有但是吗?
小野酱:京哥的意思是,所有的基础的技法都是可以被学习的,但成为大师的那部分可能就要看每个人的造化。
王京:我觉得说得非常好,艺术就是这样子的,没有一个艺术大师是没有经过基础学习的。我们从小就听到过画鸡蛋的故事,对吧?你一定要有基础学习,但是基础学习不能保证你成为大师。成为大师的必要条件,一是基础学习,基本功;第二个你的灵感,你对世界的感受和感悟。风险投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,风险投资是个标准的艺术。
蒲凡:可艺术完成的过程有时候甚至是病态的。很多艺术家要么就是精神分裂症,要么患有神经性梅毒。比如莫扎特就有这个病,这个病发作带来了更多的灵感,理性下来之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创意是怎么来的。
王京:那你觉得投资人呢?创业者呢?偏执、极端,对某些事情极度执着。
蒲凡:是。
王京:胆大,会选择去冒险。
蒲凡:天使投资里面更常见。
王京:对,所以我的观点是风险投资是一门艺术,同样的商业模式、同样的钱、同样的人,投你你能做成了一家巨大的公司,投我一个亿,一年后烧没了。
风险投资的底层逻辑可以用艺术的眼光去看待它。那么这其中哪些部分是可被量化的,哪些部分是理性的,就可以试着分离出来,进行一个系统化的总结沉淀,去做论证,和大家去讨论,再不停地迭代,最后打磨出一套基本上所谓的放之四海皆准的东西,作为风险投资这门学科的底层逻辑,跟大家分享。
在掌握这些基础之后,你才有机会考虑所谓的感性的一部分,展现你对世界的理解。但是即便涉及到你对世界的理解,它的背后仍然蕴含了大量的基础性学科的学习,这样你才能有对世界的理解。所以这就是我对这门学科、对这个事情认知的逻辑总结。
这是一个20年没有变化的行业?
蒲凡:还是从时间线聊起吧,你是学什么专业的?
王京:我是学计算机的,一个标准的理工男。
蒲凡:那为什么跨行到金融了呢?
王京:简单的逻辑就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去看事情的底层逻辑,去分析一个事情的存在。
小野酱:就是好奇心。
王京:好奇心。2009年的时候,是一位前辈把我拉到这个行业里来,他认为我思考问题的方式、做事的方式比较适合投资人的思路。而且那个时候,投资行业很少有通过专业学习或者专业的招聘的路径进来的,大家基本上都是发掘出来的。
蒲凡:没错,都是半路转行的。我们最近在写风险投资史,刚好写到了2010年。最大的感受是,那个时候很少有科班出身的投资人,其次投资行业内部也没有一条比较清晰的上升路径,要么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加入,要么一开始一开始做到一定程度之后,独立出去成立一只新基金。
王京:其实今天也一样。这个行业你用过去二十年的时间去看,其实没有任何变化。
蒲凡:是吗?进化速度这么慢?
王京:底层逻辑是没有任何变化,变化的是一些表象。比如说我们分配机制、具体工作的流程,VC内部的结构等等一系列,包括法律条款其实整体都没变化——但是,现在是正在变了,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,这个可能是我们下一次对谈里。
总之,我也经历了很多,做了十几年,然后经历了起起伏伏,随着这个行业的发展积累了一些成绩,但可能更多是教训。当我看到今天投资人们、年轻一代投资人们的生存现状——不管是工作状态还是对财富的追求——我认为需要把我过去知道、了解的那些东西,用某种方式沉淀下来跟大家进行分享。
所以其实我不把自己定位成老师,我不是教书的,只是分享而已。我是把过去的经验分享给大家,把一些话题带出来和大家一起讨论。
蒲凡:就相当于一个研讨会。
王京:研讨会太……
蒲凡:太学术了,是吧?
王京:太浅了,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研讨会,更多是一种所谓的思想碰撞。我们课堂上交流很少去交流一件事情最终的观点。比如“人工智能该不该投”这种话题在我们这儿没有结论,我们会讨论人工智能该投的原因是什么,以及人工智能不该投的原因是什么?
蒲凡:有点像思维训练课?
王京:类似,我不敢用这种词。我的课堂就是经历了三年,其中有一条是我一直坚持的,那就是做青训,做基础、做启蒙、做通识。我不会希望在课堂上去教如何找到一个独角兽,我觉得这是伪命题,这个是扯淡的。谁要是告诉你说我教你怎么成功,这件事儿就胡说八道了。能教这个的人说明自己不成功,所以我们教的不是怎么成功。
像我们上节课来了150人,最多一次来了170人,这其中有很多三年全程参与的投资人。而且我们的课堂根据有一套体系,目前已经做了两轮完整的轮次,现在准备开始第三轮。即便这样,也仍然有从第一节课就开始参与的人。不少同学跟我讲,他的职业生涯正好伴随着这三年。他的方法论,甚至他看案子获得的成绩、投的案子都从这个课堂上来的。
当然也有不少人觉得不适合或者觉得不认可,但是大部分人还是非常认可的。
为什么觉得自己适合“讲课”?
蒲凡:有没有一个什么具体的事件触动了你,让你必须去做这件事情。还是那句老话“人教人教不会,事教人一遍就会”——别人劝你说,京哥,你有经验,你应该把你的经验分享出去,我觉得你不会听。你一定是某遇到某件事情,觉得我有必要去帮谁谁。
王京:这不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好的东西。最开始的时候,就是同行几个比我小10岁的小朋友来跟我聊项目。聊项目的过程当中,我觉得这个项目聊的不是那么到位,总觉得聊不清楚,没讲到重点。然后对方就问,你觉得什么是重点?我说,那这样,我给你稍微捋一下框架,捋一下作为一个投资人,我们在看项目做决策的时候,有哪几个因素最重要,列出一二三四。
聊了几句之后,对方就说“这样咱们找个时间单独聊一聊,我叫几个朋友跟我一样”。然后在那个冬天,我在办公室里,和5位90后的新一代投资人,讲了讲心得。
当然,当时还不是课堂,什么教学都没有,就是讲了一下心得,讲我怎么看待投资的、我怎么看项目的、我们怎么做决策的,五个人一个小时。大家聊完之后想问的问题就更多,我说咱们下周再来一次,所以第二周又来了一次,大家又叫了几个朋友来。
蒲凡: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。
王京:对,大家觉得很好,几次之后大家觉得你应该聊得更多,有很多我们想挖的内容,我说行,那我准备一下。于是我租了一个小的共享会议室,我自己又准备了一个小的PPT,三五页做了一个梳理,我就给大家开始分享了。
从那开始,我觉得我的这些东西似乎可以沉淀下来,大家也很认可。同时,在沉淀的过程当中,我也得到了提升。因为风险投资在今天,几乎每个人都是靠经验(在投),甭管什么样的投资人都很少用逻辑,没有把更深的学术性的、逻辑性的、体系性的东西沉淀下来。
我可以利用这个契机,去尝试在理论层面为什么这么做?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?这么思考的原因是什么?它背后有什么道理在?我就开始慢慢思考这个话题,所以绝对不是一开始设计出来的。
即使工作了七八年,大家也还是工匠
蒲凡:你的学员出现什么样的变化是你高兴的,又有什么样的变化是你在预期之外的?
王京:很多人都会跟我单独讲,我们课堂上某一节课的某一些观点、某一些内容让他突然之间有一种顿悟的感觉,这是我得到最多的反馈,也是我意料之外的反馈,因为他们产生顿悟的点,比我原来预料的要丰富的多得多。
原先我设计1、2、3、4,结果引发他顿悟的是你设计在3这个点中间的某一个观点、某一个分析展示出的方法论。这种多点开花是我意料之外的。这其中包括一些做了七八年投资的人,甚至十年投资的人。
蒲凡:这些人也会来上课吗?
王京:也会来我的课堂上,因为还是那句话,风险投资在中国这么多年,至今为止我把它的工作内容理解为一个工匠,做得好的人只是熟练工种。你很难听到这个行业,谁能够教出多么好的徒弟去取得多好的成绩。再牛的投资人,他的失败案例都非常多。
蒲凡:七八年已经是一个基金的生命长度了,算是老手了,你觉得他们遇到的困难是什么?工匠的烦恼?
王京:大家都是,我也是工匠。
蒲凡:为什么会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呢?
王京:这是一个更好的话题,这个行业怎么来的?
蒲凡:在昨天我们的年会上,有位嘉宾分享过一句话,他说风险投资最初就是有钱人拿闲钱玩的一场游戏。
最近我们经常提到一个词,叫“异化”。简单理解,就是我做这件事情,最初是奔着某个意义去的,但是久而久之我把过程当成整件事的主体了,把最初的那个意义摆在了后面——在我的理解里,风险投资也一样,他的出现原本对应着马斯洛需求层次最高那一层,是有钱人用来自我实现的。比如早期的投资,就出现在荷兰、西欧,富商们资助画廊、资助艺术家。
可发展到现在,大量的投资经理,哪怕到了合伙人级别,大家更多是把它当做一个工作,用来维持生活质量,而不是追求自我实现。这就是这种异化,所以大家会感受到痛苦,所以大家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工匠,这是我的理解。
王京: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理解,非常到位。我说另外一个维度,今天市场化的风险投资,其实某种程度上这套游戏规则、组织架构、内部的沟通方式,包括LP和GP的关系,从大到小的每一个环节,实际上都是从西方、从华尔街、从硅谷引进过来的一套模式。
这套模式是怎么诞生的?是在它的土壤下,从创业——投资——创业——投资,一步一步逐步发展起来的,和它的创业的生态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。而我们对这套东西是直接拿来的、搬过来的。我们之前也有创业,但我们之前的创业和我们拿来的这套风险投资是匹配不到一起的。
这套东西拿来的时候,就是一套完整的方法论,一套完整的工具,我们只需要去用就好了,所以才导致我们所有从业者,最好的人是用的最好的,而不是去研究它为什么存在。
一道例题:为什么项目回报总是“二八分布”?
蒲凡:而且人的肉体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,你要求大家去从头思考一个人家走了五十年、四十年的工具箱从何而来,是否适用,我觉得是难的。所以需要一个组织来完成这件事,特别像罗马百人会议。
王京:你说得对,我就是希望有这样的一种定位。我们的课堂是把“堂”这个字突出来的,logo是一个屋檐,底下是一个塔,就是一个“堂”字。
蒲凡:你可以叫高瓴(笑)。
王京:对(笑),我可以跟你说一个具象的例子,也是我们课堂讨论过的例子。今天你去看风险投资机构,一个基金的portfolio组合是怎么产生的?遵循哪些规律?你会发现,当把20个项目列在这儿的时候,大家遵循的规律是正态分布。我们会寻找,最大程度能满足我们投资方法论的那部分项目。
这种正态分布的思路贯穿了投资人的工作。你看一个项目,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点就投,也不会因为一个点就pass。通常,我们会考虑几个点,综合起来最后再讨论决策。这个过程当中当然会有极端情况,但大部分基金都是这样的,无非是我们的点不一样。
但是你发现没有,结果是什么?一个基金最终的结果却不是正态分布,结果是个幂律分布,“二八”甚至“一九”。头部的几个项目组成了这个基金的大部分回报,其它的项目都是平庸的,这就是现状。那么这个现状本该如此,还是这个现状是一个畸形的现状?
我不知道,我们再讨论。
蒲凡:假如让我讨论的话,或许就是一个猴子扔飞镖的问题。你找一个猴子扔飞镖可能都有50%的命中率,为什么人一进去可能就变成25%呢?大概就是因为人受到干扰因素太多了,且你无法分辨哪些是干扰因素、哪些是必要的关键因素。
呼吸频率、站姿、站位,这些会被我考虑到的东西,是大量外部的榜样、教训带给我的思考。我带着这些思考去甩飞镖,很容易干扰我的命中率了,把50变成20了。所以人为什么要追求“无我”,就像《倚天屠龙记:魔教教主》里面张三丰教张无忌太平剑法,最后问的问题就是你忘了多少。你忘完了,你就会了。
王京:但你还是有一套基本功,还是得先学强身健体,还是先练马步,先得有一些基本肌肉才能到那个阶段。但我们这个行业目前还没有那些东西。
学习风险投资,其实是训练世界观的过程
蒲凡:对于什么东西能教,什么东西不能教,我觉得当时刚做的时候,你其实是心里也没谱。
王京:对。
蒲凡:所以过程中间,你有没有一些不好的回忆?
王京:先往回退一步,参加我们这个课堂不是让你投出好项目,而是第一训练基本功,第二让你去理解很多行为,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去做?从而对自己产生一种新认知。
我在课堂上会经常跟大家交流的一个观点,刚才我们提到风险投资是一门艺术,对吧?进一步,风险投资实际上就是你的世界观。你如何看待世界,就会投出什么样的项目。这个是我的逻辑。
所以并不是说上完我的课,你就能投出什么好项目来,而是上完课之后,你对世界的理解提升了一步,对这个行业的理解、对这个工作理解提升了一步。获得这个基础,再加上你个人的一些东西,才能投出好项目。
所以回到你的问题上,准确来说没有什么不能教、什么能教,而是什么能分享什么不能分享。我的经验是,观点不分享、结论不分享,怎么开枪不重要。而是让你理解开你枪的时候,你应该有哪些参考因素在,哪些参考因素怎么去控制它,它的变量又是什么?
举个例子,我们上节课聊的就是DeepSeek为什么横空出世?你可以看到很多人都在分析这个问题,我觉得很好,分析得都很对。那我们课堂上跟大家聊的是什么呢?我们会讨论,是我们其实绝大部分搞金融的、绝大部分搞投资的,都忽视了DeepSeek背后所谓的工程化思维,以及中国技术、中国的科技到今天的蓬勃发展、爆发式发展背后所沉淀出来的工程化思维,这条路是我们独特的路。
那什么是工程化?我们理解一个事物的发展不仅仅是先有科学再有技术,最后有产品。我们有的时候是可以逆向,先有产品、先有工程,通过工程的堆积去衍生出技术,最后再去研发出理论,这也是一条路径。
我们大多数人忽视了这条路径,我们大多数人会习惯性的是从科学到技术到工程,于是我们就会认为工程的创新不是创新,工程的成功不是成功,认为中国的大模型、DeepSeek是抄袭,是在别人的基础上去做缝缝补补,从而导致我们看问题的视角变得很窄。
我们在课堂上同时会提醒,这个观点不重要。这个案例,实际上是在提醒我们,是否看到惯性之外的其它东西。当你理解了这条路径,你才能理解很多现象它背后的原因是什么,才不用纠结说DeepSeek到底有没有技术突破,到底有哪些创新。而且不光是DeepSeek,中国很多重大项目的突破上都有这样的影子在。
所以你聊完这个话题,你头脑当中就会意识到,我在看项目的时候不仅仅是要盯着一个技术创新去看,我们可以更扩大一点,看它的整个的发展路径是什么?我们的课堂更多是跟大家去分享更广阔的思维,更广的思维方式。
我们还经常拿湖南邵东打火机基地的事情作为案例。为什么中国的打火机能够始终1块钱,并且还能够有利润?我们需要系统性思维去重新思考这个问题。从这个产业基地,从这个县它的生态开始,看看打火机工业化都有哪些的组成部分,它的上下游什么样子,它们之间什么关系,以及这个地方如何处理这个关系开始,去从宏观层面上去理解这个话题。
为了理解这个例子,我直接把《新闻联播》的片段扒下来,跟大家在现场看了一遍三分钟的视频。所有人看得特别认真,这是很多人第一次这么认真看新闻联播。
再插一句,我们课堂有一节专门讲如何看政策。那节课特有意思,同学们是周六上课,我会把周五晚上的新闻联播全部扒下来,一条一条给大家过,来跟大家讲我们怎么看新闻联播,为什么我们看不懂,为什么觉得新闻联播都是废话,但我们一条条的过让大家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。
总之,大家就知道了,去看项目的时候去理解,我要看它的上下游背后的逻辑,以及这个行业的成长路径是什么,它背后有哪些更深层次的经济学原理、社会学原理去看这些东西,我觉得我们的课堂能学能教的是这套东西。
0基础的人,会被“课程”禁锢吗?
蒲凡:你刚才其实没说痛苦没说。
王京:痛苦是越来越难。
蒲凡:难在?
王京:难在每节课都会触及我的盲区,因为我不是天然先有的理论,再有的实践,我也是跟大家一样的工匠。
蒲凡:我再次带入一下学员的角色,来说一个难点。假设我是个菜鸟,即使你告诉我课堂讨论不带有任何的观点,只是在示范一种思维方式,但你就是一位经验比我丰富,投出来的结果就是比我好的前辈。我就会下意识觉得,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应该遵循你刚才提到的例子。比如你刚才提到的工程化问题,我很有可能会陷入另一个误区。从此以后,我就会很青睐工程化。
对于你,你的难点就是,如何控制自己的分享不带有鲜明的观点?
王京:其实我想到了。所以我们的课堂上不仅仅会讲思路,还会讲左右互搏之术,怎么样能够让自己在学到某些东西的同时,又不能陷到里面去。我一直以来有个观点就是,当你理解这个东西的时候,那一刻就是你容易故步自封的时候,容易经验主义的时候,而投资创业最需要的是开放。所以你需要头脑一直突破,既学习知识又要在学习得到知识那一刻学会去突破知识、放弃知识、不要被知识局限。
比如一瓶水,我们用投资方法论去观察它,最后得出一个比较不错的结论、正向的结论。得完之后我们会同时间告诉大家,我们再去同样考察这盆水,请大家找出1、2、3、4绝对不投的原因,去左右互搏它,要正面、反面两个维度同时间去思考它。
刚才说工程化这个问题,我们上节课聊到了工程化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。下节课,我就会跟大家去讲工程化的负面是什么?如果我们只去搞工程化,我们忽略的是什么?所以我们其实课堂就是非常注重这一点,包括我自己更多是希望大家去观察一个事物的时候,不带入自己的这种所谓的主观。
投资其实是门哲学课,不是金融课
王京:我们第一节课,讲如何看项目的时候,还提到了一个重要的观点。作为一个投资人,你尽量不要用你投的那个产品。你想去投这瓶水,你尽量不要去喝它,不要尝试买它,不要去用你个人的体验去体验它。因为你体验的好不好不重要,反而如果你一旦去体验它了,你就很容易得出一个观点,而你接下来所做的所有工作都是去证明这个观点。
蒲凡:这是人性。
王京:正常的,所有人都是这样的。你喜欢一位姑娘的时候,她干什么事都是好的,你不喜欢她的时候干什么都是坏的。投资也是一样的,一旦你去通过分析得出一些倾向性答案的时候,我们就需要再在一刻跳出来,不要拿自身的感受去评价它。这是一个训练方法。
还有第二个训练方法,那就是任何一个现象我们都要尝试去问为什么,然后不停地问为什么。
蒲凡:抬杠训练。
王京:对,抬杠训练,一直问到你回答起来特难受的时候,就合适了
蒲凡:如何区分抬杠和追问?
王京:没事你就抬杠,没关系。
蒲凡:一直抬杠抬到难受?
王京:抬杠抬到这个答案让你难受,深度差不多就到了。如果你回答一个答案让你觉得好舒服、好自洽、逻辑好清晰,那么抱歉,有问题,继续抬杠。
蒲凡:让我想起武志红老师在《圆桌派》上说过,心理咨询成功的标志,并不是满1000小时,而是到了你崩溃额那一刻。
你刚才说“不要用产品”这一点我也深有感触。前天我做了另外一场对谈,我问那位投资人,这么多年来你做投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?他就是说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我跟这个公司产生了感情,我觉得我投的那么早、那么好,中间有很多次退出机会都没有退,总觉得应该继续在一个战壕里战斗,结果IPO停滞了。
再抽象一点,就是当你用完一款产品之后,你就和它产生了一种感性的纽带,这时候你需要对它陌生化。我们写作也是,如果你想写出点不一样的东西,就是要主动对它进行陌生化,你不要站在任何的使用者立场或者是亲历者立场替它解释一切。
王京:是的。
蒲凡:觉得这就是特别的人性,所以我觉得你这个课到后面是一门哲学课。
王京:你这个问题说的非常好,我试图尝试着去构建风险投资学科,我去理解是否有这门学科,这门学科存在会是什么样子。目前的结论是,风险投资不是一门金融课、它不是一门经济课,它是一门社会课、它是一门交叉学科,里边有历史、有社会、有人文、有技术、有金融、有经济、有心理。
所以我始终认为一个优秀的投资人,你不管是做早期、中期、后期,他不是一个在金融、经济和技术方面的牛人,他一定是社会层面,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有足够的深刻的人,因为它是一个人文学科。
可年轻人有这份从容吗?
蒲凡:所以现在想起来,早期我们奉为那种标杆的投资人,像熊晓鸽就很典型,最开始是湖南大学学汽车的,后来他去当了记者,留学期间接触IDG。这个跨度特别像符合交叉学科的标准。
王京:所以我觉得年轻人想入行,应该把自身的关注度放在对这个世界宽度的认知上。
蒲凡:但这个对他们很残酷,因为现在整个行业容器变小了,没机会如此从容了。
王京:所以我们的课堂在主序列之外,还有一门特色的番外篇,叫抗焦虑番外篇,已经讲了三节课了,就是解决年轻的投资人如何抗焦虑。就像你说的,行业容器变小怎么办?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怎么办?我如何去卷自己,我如何在这个时代获得成功?我的未来在哪?我们的课堂大概半年会开一次抗焦虑课,目前已经讲了三次了。
蒲凡:他们可能会经常一句话,京哥你说的都对,但是我没办法?
王京:这种情况有,但不多。因为很简单,我们在这个层面上聊了很多,然后你也去理解了很多,你也觉得很好,可是你仍然在工作当中没有办法去应对的时候,我认为你所面临的问题可能反而更容易解决。
蒲凡:相当于问题集中化了、就表象了,无非就是你的工作那个职位不太适合实现你的抱负。
王京:是的,就像虽然有很多会困在高考上,但是如何解决高考问题,其实答案也很简单,只是你是不是适合,你是不是容易做得到。但如果在学术上取得突破,如何去探索,如何去投出独角兽,如何去发掘这个世界下一个什么在哪,这个问题难度要大得多得多。
蒲凡:那你觉得你这个课适合零经验的人去吗?
王京:适合。
蒲凡:为什么呢?
王京:零经验我得加一个限定,零经验但是对这东西感兴趣。
蒲凡:但如果我没有经验,我怎么挑战你?就是我觉得你的课堂应该是鼓励挑战的,鼓励逆向思维的,我零经验我就容易束手就擒。
王京:我也会在大学里边给研究生,大一的研究生都会做一些分享,给大家去介绍风险投资,这些人其实毫无疑问是零经验,对吧?
蒲凡:对。
王京:大家上课很开心,因为我们在课堂上不是去讲一个具体的东西,而是我们会抛出一个的问题。比如你觉得中国的外卖行业为什么这么发达?
这个问题,大家是可以理解的,最后的目的也是让大家知道,当我们去看待这个现象的时候,我可以去一直在问为什么、为什么、为什么,不停地由结果说原因,由原因说结果,不停地循环论证。对于零基础的人来说,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做的,我也认为这是风险投资从业者要具备的基本技能。
这一代投资人,和上一代其实没有差异?
蒲凡:最后两个问题。刚才京哥无意间透露自己年龄,2009年入行,对吧?
王京:对。
蒲凡:也就是说其实你经历了前后两代人。你的学员都是90后、00后了,而你工作的同事会有大量的70后、80后,甚至60后可能都有,对吧?你觉得这两拨人的气质上最核心的一个差别是什么?
我先说我的观点。你刚才提到“青训”,我觉得这个词特别好。拿体育圈来做比喻,现在的投资人更像是体制内训练出来的球员,而以前的投资人更像是巴西足球文化里筛选出来的,谁在街头闪光了,踢石头踢得好,那谁就是投资人。所以这带来的差别是,90后、00后这些新一代反而会板正一些,没有那么包容、活跃。
王京:对,但我觉得是要分两个层面说,如果把今天新一代00后和70后、80后的年龄拉平、大家都25岁的话,其实大家差别不大。
蒲凡:对。
王京:其实大家大差不差,有差别但大差不差,也是追求个性化,追求与众不同,有自己的观点。不同的是一些时代的烙印。比如今天是AI时代也好,我们当时是互联网时代。年龄所带来的差距没那么大。
蒲凡:但是人就是他所有的经历的总和,60后、70后经历的事情跟90后、00后的事情不一样,一定会导致差异。
王京:这点我是非常认同,但是我们回到人的性格、人的优点缺点、人的底层的底色上很多都一样,每个时代到25岁的年轻人都差不多。
蒲凡:人总以为自己是多样性的那一个。
王京:对。对我们当年也追求个性。比如说消费,大家说我们今天的年轻人消费是追求个性化,不追求性价比,我说我们当年也一样,你之所以追求性价比是因为你没钱,等你特有钱的时候你就追求奢侈品了,你就追求品牌了,这是人年龄的问题。但是对事物的结论上肯定是有时代的烙印的。
但如果静态地来看,此时此刻00后和上一代70、80后进行对比,所谓的体制内与巴西足球的差异,我是这么理解的:任何一个行业的发展,都遵循着这样的客观规律,大家一开始的发展都是无序的,都是乱世出英雄的,都是谁街头踢得好,谁最有特色谁就可以起来。
我们举例的足球行业就是这样。我从小踢足球,我很喜欢足球。上一代球星里面每一个都是有特色的,但是今天的球星都差不多。
蒲凡:对,你无法区分萨卡和斯特林。
王京:今天甚至球队风格都差不多,对吧?欧洲和美国的风格没什么区别,德甲、意甲没什么本质区别,但过去是鲜明的区别。你很难说这样的趋势是进化还是退化,但他就是客观规律,就一个事物的发展必然经历这么一个过程。
最开始,大家靠自发,靠你的灵感、靠你的经验、靠你的先机、靠你认知差去发展取得成绩。当这一波过去之后,必然会到所谓的靠体系、靠科学、靠沉淀,初步完成这个行业的一些基础理论的沉淀,基础框架的沉淀。当这一步都完成之后,再下一步又是一个循环,去寻找个性化,寻找突破。
所以我认为今天的年轻人们去接受体系化的培训这件事,也是这个行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。今天已经不存在这种土壤,今天不会有贝克汉姆这种靠一招鲜就立足的球员了,没有了。
今天的边后卫必须学会主攻,必须学会突破。今天的中后卫必须学会出球,必须学会组织进攻,今天的前锋必须会回防,会抢断。你如果只做一个站桩,前者往那一站在前锋,不可能没有你的位置,这就是客观发展规律。等这一步都完成之后,才会横空出现几个天才来打破平衡,然后让这个行业再进入到新的循环。
所以回答你这个问题,新一代年轻人在这个时代下,就只能接受先自己学习,把各个东西补齐,然后再把自己的特点再发挥出来。靠一个领域的突破,靠自己认知的不同过去了。
蒲凡:最后一个问题,你的目标是什么?尤其是在未来12个月里面你会做的目标。我再加个修饰词,你完成这个目标会觉得自己特别牛逼,而不是那种不得不这么做、做完了以后终于松口气的那种目标。
王京:自豪的目标。第一,加大我上课的频率,我目前是一个月一次大课150人,每次4个小时都是我讲,我希望是一周或两周有一些小课,不光是大课了,有些小课这是一个目标。第二个目标就是我要引入就是严肃学科、学校、高校相关的一些内容,跟大家一起分享,或者是其他的专家们在自己领域里边的一些成果跟大家分享。还是那句话它是一个交叉学科。
再补充一句,我们课堂始终是公益性的。
这个是宣誓效应,每个人都在讲这个话题,最后他就必须做到了。我们至今为止也没有收过任何一分钱,而且我的个人理想,就是把它当成一个公益事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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